早期金刚手图像考

2023-12-17 03: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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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期金刚手图像考金刚手是佛教教理及佛教艺术中经常出现的一位重要神灵,他既是一位大菩萨又是大,人们更熟悉的是他在密教中,尤其是藏传密教中的忿怒形象,而对于密教之前他的早期形象并不清楚,并且人们可能还不太清楚他事实上是一位半神半魔的夜叉王。本文旨在探讨密教前的金刚手图像,通过印度文献追朔金刚手的来源和神格,并通过贵霜时期的艺术廓清金刚手的早期样式。

  金刚手,顾名思义,是手持金刚的神,在佛教中,金刚手是一位大菩萨,也称金刚手菩萨。那么何谓金刚?手持金刚为何意?金刚,梵文:Vajra,是佛教、印度教中经常表现的图像,vajra原本指的是雷电,表示不可损坏或摧毁的智慧,事实上在古老的印度它是男性林伽(Linga)的象征。vajin也被看作“金刚权杖”,佛教传统也用于象征摧毁外道,五股金刚杵象征五佛1。

  印度最早的金刚,造型象一把钥匙,上面呈圆形,下部有两个叉,尚不清楚其形象来源,看上去显然与雷电或林伽的图像相差很远(图1)2。事实上,对于金刚,很难说清楚它的起源,关于这个图像的解说,一方面,一种理论假设金刚杵来自丘比特的闪电,另一方面,有一种理论认为它是古代太阳的表相。

  在任何语境下,作为一种象征,金刚在几种宗教体系中都有发现。例如,古代近东人的神持三叉戟,表示闪电(图2),同样的情况在爱卢拉(Elura)也出现过,印度持双三叉戟(十字金刚杵)的湿婆也是如此。保存在美国洛杉矶州基金会、出土于印度安德拉邦的一件大约为3世纪的作品,为我们展现了另一种样式的金刚杵(图3),两端出三叉,三叉卷曲如花。

  通过现存佛教晚期图像中的金刚样式来看,金刚或金刚杵为两头有三个叉的一种武器,还有十字形的交杵,但单位样式就是两头分三个叉的样子,与所谓早期印度的钥匙形金刚完全不同,证明这种流行的金刚另有来源。

  佛教最早的金刚表现,出现在犍陀罗艺术中,19世纪的考古发现,一个令人注目的现象就是在佛像身边出现的一位手持武器的老者形象,经学者考证此形象为因陀罗或金刚手,因为此神手中拿着金刚或称雷电,但这种金刚的样式又不同于印度佛教流行的有三叉的金刚杵,而是类似两个三角形的组合,于是有学者提出质疑,这是否是金刚杵,手持此物的神是否金刚手?

  而犍陀罗的金刚图像来自古希腊,希腊雕刻宙斯神的金刚(雷电)是一个短小的武器,两头略粗,呈圆形,到犍陀罗雕塑家手里,将它变的大些,且表现为类似两个三角形的组合。古希腊-犍陀罗样式则是粗短的武器,类似两个三角形的组合。

  事实上,西域、内地唐代表现的金刚样式与希-犍样式相同,就是现在所谓的独股金刚杵,类似两个三角形的联接,是犍陀罗样式的遗风,西域一直到6、7世纪的金刚都是这种样式,唐代内地的金刚力士所持也是这种样式,只是将其拉长,类似一根棍子的形状,《大正藏》中的图像样本为我们保存了金刚杵的原始形态。格林威德尔(A.Grünwedel)在Athene-vajrapani一文中列举了两个单体金刚手的图式,虽然此时的金刚手已是7世纪左右的戎装武士,不同于犍陀罗的老农样式,但一手上扬举拂尘,一手握持三角形金刚杵的基本姿态仍然保持着犍陀罗的风格3。而伊-印的三叉形金刚则发展为流行的三股金刚杵。

  在巴利文文献《梨俱吠陀》(Rg-veda)中,闪电已经是印度雨神因陀罗的武器。因陀罗是《梨俱吠陀》中最大的神,他的胳膊又长又强壮,他最喜爱的武器是雷电4,即金刚。的确,有传说认为佛从因陀罗那里拿到这个闪电的武器,以之作为佛教的象征5。作为雷电之神,因陀罗持金刚权仗,通过这个武器将佛教的敌人击毙,因此,金刚也是佛法的象征。 由此可知,早期持金刚杵的是印度教大神因陀罗,在佛教中称为“帝释天”。

  吠陀以来记载,帝释天原为摩伽陀国之婆罗门,由于修布施等福德,生忉利天,成为三十三天之天主。至佛教时代,其于佛教中之地位极高,与梵天同为佛教之大神,乃十二天之一,镇护东方。释尊成道后,帝释天成为释尊之守护神。佛诞生时,帝释亲手迎接,佛陀升于忉利天为母说法时,帝释天手持宝盖,任佛陀之侍从。其形像,通常呈天人形,乘白象,右手执三钴杵,常与梵天相伴出现。

  由于都是手持金刚,“显然,印度神话中的金刚手就是因陀罗,在吠陀时代他的武器已经是雷电了6”,甚至有学者将之称为“金刚手因陀罗”7。但随着佛教的发展,“在佛教神话中,因陀罗也被称为萨卡(Sakka,Sakra8),他在佛教传说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在各种场合参拜或帮助佛,许多佛经都是由因陀罗发问,佛宣讲而形成的。觉音尊者(Buddhaghosa)9告诉我们,金刚手等同于萨卡,萨卡有时可以称为Yakkha,但,萨卡绝对不是菩萨。但戈雅尔(Goyal)认为,有些学者以为,佛教中的萨卡是从吠陀神因陀罗发展而来是不对的,吠陀中的萨卡(Sakka)与因陀罗是一个神,萨卡不过是因陀罗的一个绰号,而不是由因陀罗分离而来的一个神10。

  另一方面,金刚手又不同于因陀罗,在大孔雀佛母列表中金刚手被称为夜叉(Yaksa),在那里说他是王舍城灵鹫山的夜叉。藏文《律藏》(Vinaya)说“夜叉金刚手”(Gnod-sbyin Lag-na-rdo-rje)。《方广大庄严经》(Lalita Vistara)中说:我们有一个“秘密夜叉仁慈的主11,金刚手”,佛出发时他出现在空中,正如富歇(Foucher)指出的,事实上他是佛的守护天使。这个金刚手不同于萨卡,因为相同的场合萨卡也会出现……并且,金刚手和萨卡常常在同一个场面中表现在一起12”,佛教文献也显示了金刚手与因陀罗(萨卡)常常在一起为佛工作,如在佛入涅槃时,金刚手由于悲痛以至昏绝,引起大地震动、山崩星落、四方火起,也是由因陀罗出面制止的。

  由此看来,萨卡或因陀罗是一个容易与金刚手混淆的神,我们回头再看图3,这个大约为3世纪的作品,在下面表现了一对神灵,右边的形象上身赤裸,右手持如花的金刚杵,显然这个形象是金刚手,而他身边的造像,同样也是上身赤裸者,紧随其后,会不会是常常与金刚手一同出现在造像中的萨卡或因陀罗呢?收藏于印度博物馆的一件犍陀罗造像,为我们展现了早期因陀罗的形象,这件被称作《因陀罗(或萨卡)的拜访》的造像(图4),在右侧表现了头上着高冠的因陀罗形象,与后面我们将要看到的金刚手完全不同,正如库马拉施瓦密(maraswamy)所说:金刚手看上去并不像因陀罗那样象一个大王13。的确,这个因陀罗象一个真正的大王,他身着华服,头戴高冠,双耳有大大的耳环,身后还有一把象征大王身份的伞。

  正如格林瓦德尔(Grunwddel)解释的那样:“斯瓦特雕塑表现的萨卡和他的随侍以及演奏竖琴的千达婆,来拜访正在菩提伽耶附近石窟中的佛……在右边,因陀罗呈现为一个皇族名士的形象,对苦行者表现尊敬,持伞的人紧随其后,他的天神队伍分布在两边,他独特的王冠或头饰类似我们在马吐拉看到的雕塑,音乐之神千达婆在另一边”14。贵霜时代的造像也保留了大量帝释天的形象,在一件《佛的诞生》浮雕中,作为参与并见证这一奇迹的天神,帝释亲手迎接了佛的出世,正如《佛本行集经》所记:佛将出胎时,天帝释用自己柔软的衣服,托在手上,接住了诞生的佛15。这时的帝释形象即是头戴高冠,双耳垂环,身着天衣,项上、臂上和腕上都有饰物,显然一个贵族王者的装扮,身后两身男相神,可能是他的随从(图5)。

  虽然在文献中必一体育官方app下载,因陀罗、萨卡和金刚手似乎混在一起,然而,事实上我们看到的是,在造像中,金刚杵已经成为金刚手特有的武器。

  金刚手,梵文:Vajra-pani,又称执金刚菩萨、秘密主菩萨、金刚手药叉将。在《大毘卢遮那成佛经疏》(简称《大日经疏》)记载:“金刚手、秘密主者,梵云播尼,即是手掌,掌持金刚,与手执义同,故经中二名互出也。西方谓夜叉为秘密,以其身、口、意速疾隐秘,难可了知故。旧翻或云密迹,若浅略明义,秘密主,即是夜叉王也。执金刚杵常侍卫佛,故曰金刚手。然是中深义,言夜叉者,即是如来身语意密,唯佛与佛乃能知之,乃至弥勒菩萨等犹于如是秘密神通,力所不及。秘中最秘,所谓心密之主,故曰秘密主”16。

  《大日经》是善无畏与一行禅师于公元724年译出的,《经疏》是善无畏讲解,一行笔录完成的,这些是纯正的密教经典,如前文所说,从时间和内容上讲,不在本文讨论之内,但对于金刚手的解释,则是承继以前的理论,即金刚手是夜叉神,是秘密主等。但本文并不详细讨论《大日经》及《经疏》中对于金刚手从密教角度的更多叙述,本文在此关注的是早期的金刚手图像。

  所谓早期图像,指724年《大日经》译出之前、即公元一世纪至七世纪之间的金刚手图像,从时间上排除了藏传密教系统和汉密系统善相或怒相的金刚手。

  犍陀罗的金刚手最早出现于公元1世纪晚期,他,可能是犍陀罗雕塑家的创造,而不是依据于佛典而表现的形象。S.奥登堡认为对于早期金刚手的出现,佛教文献不能给我们任何帮助17。在后汉译《修行本起经》、西晋译《普曜经》和唐译《破僧事》中,这些佛传记载中,都没有金刚手的身影。而中帝释、梵天和四王在大多数场合出现。可能情况是,在公元1世纪晚期,金刚手大量出现在犍陀罗造像当中,2世纪末3世纪初佛教僧人将金刚手这个人物编入经典,于是在大约4世纪左右传入中国。现在有关金刚手的最早译本就是西晋竺法护译《密迹金刚力士经》(隋代集入《大宝积经》卷八),在这部经中,金刚手已然是佛的左右,手持金刚,在佛身边。做为密迹金刚,他宣说了密教最根本的:身、语、意三密。

  在律藏中记载,18佛预言迦腻色迦将建塔的事,就是对金刚手普萨(vajrapani pusa)所说,而不是对难陀(Ananda)说的:佛带着普萨在北印度各地方走,后来来到一个叫侯术罗(Ho-shu-lo)的村子,在那有一棵野枣树,他们坐下来,佛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在做塔的小男孩,告诉普萨说,在那将有一个叫做加腻色迦的人建立一个大塔,并以其为名。

  在前文描述金刚手的时候,有一个名称叫“金刚手药叉将”,就是说金刚手是夜叉出身,这是很有意思的身份。

  夜叉在印度文化中有着悠久的传统和深厚的信仰基础,人们祭祀夜叉如同祭祀神灵。图像材料显示,在佛的形像还没有出现之前,印度造像艺术中出现最多表现最充分的是各类夜叉造型,它们或妖娆美丽,或矮小有力,在桑奇大塔上可见各种树精地灵,这些都是夜叉的原型,还有挺举重物的卷发、凸腹的次等夜叉,在印度雕刻中,表现佛夜半骑马出城的场面,就是由夜叉托住马的四蹄飞跃出城门的。

  夜叉,在哲学层面上,这个词用于指purisa(鬼魂),它象naga(龙)一样是一个通称,可以用来指许多神……一般地讲,夜叉是半神,有着天神一样的超常能力,用这种能力它们可以影响人,部分有益、部分有害。有时也称它们为devata(天神)或devaputta(天子)。有些夜叉被称为rukkha devata(树精),有的称为bhumma devata(地精)……所有的夜叉都有超常能力,可以在任何地方任意变形19。

  传统的印度人,对夜叉鬼即怕又爱,即使他们作恶,人们也并不想真的摆脱他们,因为夜叉鬼是典型的与人相关的多产的神。传说释迦佛曾访问了印度北部的马吐拉城,那时有一个夜叉叫迦达巴(Gardabha驴的意思),她对于朋友来说就象敌人,对盟友来说象对手,对于支持者来说象对抗者,孩子一出生她就偷走。马吐拉忠实的婆罗门和户主们恳求佛来帮助他们。

  释迦佛对于这种不满进行了裁定:如果当地的信徒为当地的僧人建庙,也要供养迦达巴(即这个吃人夜叉),这个地方的夜叉就不会再伤害你们。结果是迦达巴的故事使忠实的马吐拉人通过修建2500个寺庙进行供养从而驯化了整整2500个夜叉,马吐拉的人民并不想摆脱他们的夜叉,因为栖于水中、半神半魔的夜叉也有好处,所以马吐拉人民把自己表现为夜叉的朋友和支持者,渴望与鬼怪和睦相处,通过佛对夜叉能量的控制和治理,使之对社会有益从而满足世俗人的愿望。在佛教中,有许多神灵来自于婆罗门教中的夜叉,金刚手是一例,著名的儿童保护神诃利帝也是一例,诸多的金刚神也源自夜叉,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是表示佛对外道的降服。因此在表现金刚手的图像中,有时可以看到他有着夜叉鬼的尖耳朵(图620)。

  《增一阿含经》是东晋(317年-420年)僧伽提婆翻译的经典22,其中卷二十二记23︰“密迹金刚力士在如来后,手执金刚杵”。也就是说金刚手又称为密迹金刚力士,他的特征是手持金刚杵,位置是立于佛的身后。显然,密迹一词,正如《大日经疏》所言是“以其身、口、意速疾隐秘,难可了知”,故称密迹,表明在这部早期的经典中,金刚手已有密教化的含义,即在《大日经》之前,金刚手已经有密迹金刚的称号。

  由此就要关注另一部重要的经典《密迹金刚力士经》(以下简称《力士经》),共七卷。西晋(265—316)竺法护译,又作《密迹金刚力士经》、《密迹经》(见《大正藏》第十一册)。内容阐明菩萨、如来之身、语、意三密,最终有秘密主---金刚手请求于佛陀入灭后五百年中护持本经。《力士经》是一部最早最重要的述说金刚手的经典,经中记︰“金刚力士,名曰密迹,住世尊右,手执金刚”24。接着前秦(351~431)年间所译《佛入涅槃密迹金刚力士哀恋经》25,又进一步讲述金刚手与佛的密切关系。

  内容叙述佛将入涅槃时,密迹金刚力士见佛灭度,悲哀懊恼,赞叹如来犹如生死大海中之大船师,却将舍彼等而入寂,哀恋不已以致昏厥,是时大地震动,山崩星落,四方火起;后由帝释制止,佛遂宣说“诸行无常,无得住者,不可体信,是变易法”等语。可见金刚手,或密迹金刚力士,一方面跟随佛陀云游,另一方面,与佛关系极其密切,深明佛法。现存图像为我们显示了佛经所叙述的内容。库马拉施瓦密为我们描述了一个可能是金刚手最早的例子,为波士顿艺术馆的一件藏品。但库马拉施瓦密的态度又并不肯定,他认为: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否可以称他为夜叉或菩萨值得怀疑。

  我们怀疑金刚手菩萨是否会这么早26,遗憾的是笔者也没找到此图例。而笔者以为通过样式判断,图7可能为现在可以看到的最早的一个佛与金刚手的组合图像。此像收藏于柏林,整个浮雕,朴素的造型,写实的手法,显示其为贵霜时代早期的作品。佛俯身向前,左手持衣缘,右手施无畏印,双脚赤裸。特别是高耸的发髻和系头发的带子,都清楚地表明这是早期写实的佛的造型,即以浓密的发髻代替佛所谓三十二相之肉髻。

  最有趣的就是紧随佛身后的金刚手,这是一个憝厚朴实的长者形象,长而松散的头发,披在肩上,头上没有任何饰物,没有耳环,上身袒右着一小衣,下系短裙,身上也无任何饰物,裸露的双腿和双脚,骨骼突出,肌肉结实,完全像一个劳作的仆人,尤其是他的面相,严肃而略带紧张,显现出一个追随者的不安和紧迫感,这种刻画,与库马拉施瓦密对于早期金刚手的描述基本吻合,他说:“金刚手通常表现为上身赤裸,不缠头巾也没有冠,看上去并不象因陀罗那样呈现为一个大王的样子”27,他右手扬起,拿着印度文化中常常表现的拂尘---由于印度炎热的气候,侍者要不停地用拂尘为尊者哄赶虫蝇。他的左手当胸持一个古老的金刚杵,表明这个面带紧张神情的老者就是著名的金刚手。

  但也有学者认为,这个持金刚杵者或“是提婆达多(Devadatta)28,即佛的敌人首领,或者是马拉,佛教中的萨旦,或者是萨卡神,婆罗门者神线,而笔者通过与佛典参照,认为这个“在如来后,手执金刚杵”者就是经典记载的早期金刚手图像。这种一手持拂尘、一手持金刚杵的金刚手造型,还见于西域,一件源于克孜尔、现藏柏林印度艺术博物馆的6世纪作品(图8),显示金刚手仍追随在佛的左右,他左手持金刚杵,右手高扬的正是为佛驱赶虫蝇的拂尘。同样的图像还见于吐木休克东区出、现藏柏林国家博物馆、大约为6世纪的另一幅壁画残片(图9),佛坐于高座处说法,金刚手在佛右侧,仰面向佛,左手持金刚杵(手残,只见金刚杵)、右手举拂尘在肩。

  显然,这种一手持金刚杵、一手持拂尘的图像,来自印度北部贵霜统治地区,通过印度北部传入西域。除了这种持金刚杵和拂尘的金刚手样式外,早期贵霜艺术还为我们保存了另一种金刚手图像,即只持金刚杵的样式。图10图11都是藏于弗利尔美术馆、贵霜统治时期、大约为2世纪晚期3世纪初的作品。图10 表现魔鬼马拉的攻击和佛的大觉,画面中心是手施触地印的佛,在佛的后面是各种妖魔,有持蛇的、有持剑的,有羊面熊面的怪物等等。

  值得注意的是在佛的左后方正是持金刚杵的金刚手,他衣着朴素,没有任何饰物,左手持杵,右手放在胸前,看上去年轻自信,面带微笑,似乎对于佛的胜利把握十足。值得关注的还有另一个形象,在画面的右侧,一个手持早期象征闪电的三叉戟的武士,让我们想到了与金刚手纠缠不清的萨卡或因陀罗。

  图11表现的是佛的初转,这个画面是不对称的,佛偏于造像的左侧,右手施无畏印,左手持衣缘,座下表示鹿野苑的双鹿,看上去更象是两只羊。佛的周围有光头的比丘、有双手合十的菩萨,在佛的左后方表现的也是手持金刚杵的金刚手,不同于前图的是,这个金刚手显然是一位老者,胡须很长,满脸皱纹,没有头巾、没有耳饰,左手持金刚杵,右手似乎正伸向佛的背后。其表情也不同于佛大觉中年轻自信的金刚手,这位老年金刚手,大瞪着眼睛,由于胡须的影响,似乎嘴巴也是张开的,对于佛的初转表现出一种担心与不安,其紧张的神情与周围闻法喜悦的和菩萨形成鲜明的对比。

  另有一件造像颇为值得关注,即保存在新德里印度国家博物馆的一件释迦三尊造像(No.L.55-25),发现于马吐拉,为公元1至2世纪的作品,如果断代没有问题的话,这件造像可能是迄今所知,最早的金刚手图像样式。释尊身体魁梧,在中心为坐姿,右手施无畏印,身后两个胁侍。佛右边的即是手持金刚杵的金刚手。金刚手装束依然简单,似乎只在项上系有一个小领巾,头上没有饰物,耳上似乎也没有耳环,与佛左边的侍者形象,对比鲜明。他手里拿着短小而结实的金刚杵,看上去有些类似印度的林伽(图12)。

  佛经说:金刚手“常侍卫佛”,但在佛传中没有金刚手,所以秘密主金刚手的侍卫佛,显然是依据造像进行的书写。

  犍陀罗造像,在佛降生时,都有因陀罗在一旁,迎接。后汉译最早的佛传《修行本起经》,没有这个情节,只说佛母右手攀树,佛堕地,行走七步……。显然,犍陀罗的雕塑不是依据这部经的梵文本表现的。

  通过文献和图像观察,我们似乎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金刚手是夜叉出身,因其夜叉行踪的神奇和不可琢磨,加之追随佛陀对佛法的明晓,因此常在佛的身边出现,为佛的侍卫,早在其密教身形大显身手之前,他已代表了佛菩萨的身语意三密,而称密迹金刚。其手持象征无坚不摧的金刚,来自印度教之雨神因陀罗的雷电。

  在印度文献中,金刚手、因陀罗、萨卡是混淆在一起的神,而在实际的造像中,可以明确地区分出金刚手和因陀罗(或萨卡),即早期贵霜时的金刚手,通常是一手持金刚杵,另一手有时持拂尘,而最明显的特征是头发蓬松、衣着简单,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饰物,既不着冠也不缠头巾,更没有耳环,其形象通常出现在佛的身后,事实上他看上去更象一个忠厚的仆人。

  头发松乱是金刚手为低级神,即夜叉的一个特征。不同于传统印度艺术中对夜叉贵族式的表现,在犍陀罗艺术中,由于夜叉的低级地位,夜叉形象大多是头发松乱,身体赤裸的,而对于头发的处理是标示其地位的主要元素。如在犍陀罗艺术中,佛的头发浓密整齐,并在头上系一个结,这种表现方式来自对贵族的模仿,甚至是对印度教大神梵天的模仿30,因此,早期的金刚手是一个典型的仆人形象。到5、6世纪,西域的金刚手已有饰物。而通过最早公元1世纪就有金刚手造像位于佛后作为侍卫,说明相关的经典在1世纪之前已经出现。因陀罗则不同,他完全是一个贵族形象,头上戴高冠或有高高的头饰,衣着华贵,有自己的随从,有时还有象征王权的伞盖。

  8 萨卡(Sakra)为因陀罗的称号,也称天主、天帝释,参见林光明、林怡馨合编《梵汉辞典》,嘉丰出版社,2005年。

  9 巴利语系佛教大注释家,南传佛教名著《清净道论》的作者,又译佛音。公元五世纪左右之中印度摩揭陀国人,为佛陀伽耶附近的婆罗门之子。

  11 古哈夜叉,Guhyakas,即秘密夜叉,半神半人的一种,为库巴拉财富的守护者,通常与Yaksa有区别,也称密迹天、罗刹。参见林光明、林怡馨合编《梵汉辞典》,嘉丰出版社,2005年。

  15 见隋闍那崛多译《佛本行集经》卷七《树下诞生品第六上》:“菩萨初从母胎出时,时天帝释将天细妙憍尸迦衣,裹于自手,于先承接,擎菩萨身,此是菩萨希奇之事,未曾有法。”文中“憍尸迦衣”,即指天帝释的衣服。憍尸迦,是帝释之异名,昔为婆罗门时,姓憍尸迦。

  22 相传此经原是由前秦昙摩难提诵出梵本,竺佛念传译,昙嵩笔受,后经道安、法和考正,僧契、僧茂助校漏失,尽录偈颂。但译文未能尽善,故由僧伽提婆加以修订。

  28 Devadatta,汉文译作调达或提婆达多,佛的表或堂兄弟,为佛陀之敌对者之名。参见林光明、林怡馨合编《梵汉辞典》,嘉丰出版社,2005年。

  李翎,辽宁大连人,鲁迅美术学院装潢设计系、史论系毕业,获学士和硕士学位,毕业后留校任教,1998年破格晋升副教授。1999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论系,师从金维诺教授攻读博士学位。2002年博士毕业,进入中国国家博物馆工作,为研究馆员。2018年转入四川大学,现为四川大学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2013年至2014年为以色列国家高级研究院特邀合作教授,2017-2018,两次为印度尼赫鲁大学高级研究院研究员。出版专著(包括合著)、译著十几部,发表论文114篇,主持国家社科课题《8-12世纪川滇与吴哥文化交流研究》,研究方向为佛教艺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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